Numero TOKYO 2018年09月號

above and beyond

堅強的,美麗的,像自己的

名為安室奈美惠的生存方式


「我並不喜歡聚光燈」,安室奈美惠笑著對我們說。

從這張樸實的笑臉中,可以感受到她度過的25年時間,是充實而無可替代的證明。

回顧出道之後的漫長軌跡,如果說女神教給了我們什麼,

那就是這樣的一個事實:當下的這個瞬間也是人生的一個經過點。

「今後的人生,我想要有質感地用心生活」

將40歲作為自己的轉機,還保持著用全新的自己去生活的心情。

無論何時,像安室奈美惠這樣生存的樣子,都還能令我們怦然心動。

回顧出道以來的25年

回憶而起的都是「那時那景」


當被說起奉獻給了大家整整25年時,她脫口而出「沒有這樣的事啊」,同時還有帶著些許困擾的笑容。這份沉穩裡,完全感覺不到此刻她正在舉辦的,是名為最終巡演的巨蛋公演。

「25年,比自己想象中更像白駒過隙。現在,我儘量給自己做「平常心,保持平常心」的心理建設,一邊朝著9月16日過好有意義的每一天就好。從記憶像雪花般一樣疾走的10代開始,到稍微放慢了一些腳步但依然匆匆向前的20代,再到自己獨立思考獨立判斷用自己的步伐走過的30代。40歲的今天,我只想著如何將集大成的東西好好傳遞給大家」

獲得的認可和成就不計其數的她,回顧自己事業的一個個重要時點時,必定會有記憶猶新的光景。出人意料的是,她談起了回到原點的一件事。

「第一次在沖繩舉行的演唱會,一定是因為這是最初實現的夢想的關係吧。當時還作為組合在活動,能夠在故鄉沖繩舉辦演唱會是全員心中的一個夢。『想要擁有暢銷曲,想要回到家鄉舉辦演唱會』。現在看來的話,真的是很粗糙很小孩子氣的想法呢。當時,東京巨蛋基本是海外歌手錶演的地方,日本武道館也是超出我想象範疇的遙遠場所。和會場的規模、觀眾人數都毫無關係,單純地只是想辦演唱會,還有就是抱有想舉行巡迴演出的憧憬。正因為這樣,能夠在沖繩舉行LIVE時,那種開心和興奮勁,現在都還記得。當時和成員們一起生活的關係,我們每個晚上都談論夢想,實現了一個就會想『下一步的話想要這樣這樣』,夢想一點點變得大起來。由於不是一個人的夢想,大家的夢想疊加在一起無比地純粹,一心一意充滿了熱情」


然而人生的分岔路比意料來的更早,大家一起追夢的狀態轉眼間變成了安室小姐作為solo歌手踏上了單飛的道路。

「我連一個人是否能堅持下去都不確定,總之當時心裏完全沒底。小室(哲哉)作為製作人的時代裡,我拼盡全力去迴應他不斷寫給我的東西,簡直就像是修行一般的日子。節奏快到現在的我簡直不敢相信,一年要發行4張以上單曲,每年都要發行專輯,安排超級緊湊而艱辛,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好幾年。錄音、攝影、打歌節目錄制,就是這樣循環往復的日子」

百萬單曲連發,安室潮流不斷加熱。等意識到的時候,世人心中的安室奈美惠形象已經變得無比強大。

「自己心裏的話……其實沒在管這些。我要去迎合大家喜歡的那個形象嗎?還是說,就這樣走自己的風格也不錯呢?陷入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也沒有誰能教我的狀況。儘管並沒能很好地整理自己的心情,結果上卻決定『我就是我自己啊』,反而在積極的意義上通過將錯就錯跨過了這個心理的坎。這個態度無論是不是在工作中都是相同的,大概就是十幾歲時特有的魯莽式強大吧。年輕的時候只管著向前衝,在周圍的大人眼裏應該挺狂妄的(笑)。就算並非自己的本意,總之也先向前跑了再說,不得不和自己一個人心裏的壓力做鬥爭。現在的我,真的很感謝我十幾歲時度過的那個時代。當時的網路還不像如今這麼普及,也沒有社交軟體。我也不會走在馬路上,最初接受不到什麼資訊,覺得『AMURA這事真的存在嗎?』對於我引發的潮流半信半疑,感覺就像是某個地方別人的事一樣,也因此在許多層面救了我。被世間的聲音影響動搖自己的內心,或是被壓到喘不過氣,這樣的事都沒有發生」

作為一名堅強、自立的女性,安室小姐不知不覺間,與需要從男性視角獲得青睞和憐愛的價值觀劃清了界限,成為引領全新價值觀的新時代偶像。

「我自己從出道那時起就喜歡帥氣的女性,比起被人稱讚可愛,更希望被人說帥氣。就算從歌迷層面來看也是一樣,其他的成員都是男性歌迷比較多,只有我是女性歌迷居多(笑)。不過,當時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和想要被大家喜歡不同,當時追求的,是能夠接受自己帥氣的自己。十幾歲的時候會覺得『我一個人也能生活,就這麼生活下去好了』,完全沒有想結婚的念頭。所以,對自己人生最大驚失色的,反而就是我自己。那會同齡的女孩子只要聚在一起就很熱衷於討論『誰會第一個結婚呢?』這樣的話題,幾乎是包括我在內的全員會一致說『奈美惠絕對是晚婚的~』。結果發現在這些人裡,我結婚算是早的。我沒有什麼對於結婚的理想或是夢想,沒有設過什麼條件,也就不存在什麼迷茫,就是淡淡地水到渠成而已」


正因為停下過腳步才能繼續奔跑


19歲時,因為要生產、育兒的關係與歌壇暫別1年。儘管對這個決定從來未曾後悔過,不過能夠這麼想,是因為事後回過頭看,真的因此得到了很多。

「在那之前都是一路奔跑,沒有直視過自己,而當時則是第一次停下腳步。雖然是我自己提出的,不過要休息整整一年,無論如何心裏充滿焦慮也是事實。但我能夠像現在這樣從退一步的地方,用客觀的視角觀察自己,設身處地地考慮,絕對是因為有了那一年才學會的。我看清了自己一直所在的位置,而後思考復出後應該有怎樣的目標?不過,還能用原本所希望的力量回得去嗎?我就這樣把所有因素都考慮進去進行反反覆覆的試錯摸索。自己面對自己的時間,已經多到令人厭煩了,也因此能夠控制焦慮和不安,思考至今為止一路是如何飛奔而來。如果沒有停下腳步,一直以十幾歲的速度奔走的話,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喘口氣呢。源於我寶寶的誕生,我也開始能夠流暢地在工作與生活中進行切換,都不需要特意去進行區分」


強有力安室奈美惠的存在


貫徹著「我就是我」和堅強形象的她,隨著為人母之後內心也發生了變化。敏感地感受到這種變化的,一定是真正的死忠。

「那是從小室先生那裏畢業,開始自我監製的時候。能自己決定唱什麼歌時,我已經經歷過結婚生子,身上沒那麼多刺,變得圓滑了。『Say the word』第一次自己寫了歌詞,歌迷們覺得『咦?』,充滿了違和感,這件事感覺連身體都記得。為什麼會這樣呢,想了一下覺得可能是察覺到我少了一份過去的尖銳感的關係。只是,非要把那些自然脫落的刺再裝回去,這是不可能的。我自己也是在追求「要成為安室奈美惠」的必要性的過程中慢慢消除這種違和感的,選擇能夠展現堅強女性形象的歌詞,進入歌詞的世界觀裡。『如果有這麼堅強的女性的話真好啊,很帥氣吧』,就這樣填入歌詞完成整首曲子,再由我自己來渲染這份世界觀。當我察覺到,就連歌曲層面我也能成為一個擁有與過去不同的帥氣和強大感的女性,就非常陶醉於新的表現方式。心碎的時候,有強有力的安室奈美惠的存在給你支援」

在這種風格確定之前,是不斷反覆的嘗試與糾錯。

「離開團隊開始以個人名義活動以後,作為歌手的自我意識就逐漸覺醒了。儘管當時沒有給我發表的機會,不過只要有突然想到的歌詞或者旋律就會寫下來,預感總有一天會用得上吧。但儘管如此,等到要靠自己的時候,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做纔好。不過,不發表新曲是不行的。於是把努力寫過積累下來的東西一次性全部拿出來,從改詞到選曲,一樣一樣親手去嘗試,差不多是這種感覺。最開始的時候會以「自己喜歡的東西」為出發視角,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選擇很純粹的歌曲。也是第一次發表自己的意見,覺得非常害怕。『下一張單曲麻煩用這首』,就這樣選完歌,然後錄音,然後將獲得認可的作品拿去發行。……然而,卻幾乎得不到任何市場的反應。一邊尋找原因,一邊繼續摸索,此時在心裏鬥爭的,是想要製作優秀作品的心情,和不得不在排行榜獲得好成績的壓力。而我也明白,就算拼盡全力也不可能獲得歌迷們100%的認同,因此該堅持什麼纔好是我20代後半段非常苦惱的問題。要說理想結果的話,應該是製作出好的作品,在事業上也取得好的成績,同時也讓歌迷們感到滿足。不斷思考後,我意識到在一首歌裡要達成所有這些是不可能的。現在是確定自己方向的時期,現在是必須在意銷量的時期,現在是要讓歌迷們享受的時期。用這種方式不再是用一首一首歌來區分,而是在大的方向性確定的前提下重視不同的重點進行製作,集大成的形式就是演唱會了。另外還要感激的是我周圍給我支援的人,他們對我說『不用在乎(CD銷量)也沒事的』,終於讓我心情變得輕鬆起來」

她能夠敏銳理解時代和所處狀況的能力已毋庸置疑,而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在採訪中她曾多次提到「想要維持好平衡」。

「我原先屬於靈感驅動決策的型別,說更細一點就是一旦定好目標就會毫不猶豫前進。但僅僅這樣也有進展不順的經歷,也在痛苦中學到了失敗後不得不再把原來的一切奪回來,開始能側耳傾聽別人的意見,好不容易到了能把各方面做得「剛剛好」的樣子。不過,一切事物都絕對有時機,脫離時機是做不成任何事的,感官上我也明白這點。在聽取別人意見的另一面,作為solo歌手最終還是要自己來做不是嗎,心裏包含這樣的判斷,無論去做還是不去做,成功或失敗全部都是自己的責任。在要速度還是要質量的互相爭鬥中,也有過因為想得太多而精疲力盡的時候。也有人對我說過『偶爾不變得鈍感一些的話是不行的』,而我是真正接受這種建議,認真去變得鈍感的。如何酌情處理好踩油門和剎車,是類似於人生課題一樣的存在。我一直都沒有什麼中間地帶,總是很極端,所以自己的性格是很難搞啊(笑)。當然了,至今為止也有好幾次失敗受挫的經驗。不過,我不讓自己把後悔之情展露出來。這是在家獨自一人的時候會有的情感,應該沒人知道……吧(笑)」

捨棄那些猶豫不決的選項


獨自一人戰鬥,會有許多不得不揹負在身上的東西。能稱為安室小姐代名詞的,沒有MC的壓箱底式演唱會風格,也是從俯瞰事物的視角中產生的。

「MC是隻有存在團員時才能成立的東西,一個人的話說什麼好真是愁死個人。舉個例子,以前在大阪開演唱會的時候曾經對觀眾說『我去吃過日式煎餅了哦』,但讓一個在聊日式煎餅的人把話題轉為『下一首是「TRY ME」』也太難了吧(笑)。突然要變臉認真唱舞曲真是做不到,所以還是不要說比較好。不說話推進演出會更順暢,而且也更適合我自己。然後打招呼就放到最後進行。儘管一年年說的話越來越少,還是覺得與其半當中說話,還不如徹底不開口來的爽快。不僅是心裏這麼認為,生活中也是一樣,猶猶豫豫的事往往容易導致意料外的不好結果。我平時是完全不拉韌帶的,大概是兩年前的時候突然覺得,是不是也該做點拉伸了,於是在每天睡前拉筋,結果韌帶感覺變得很奇怪。慢慢地走路的方法也變得有點怪異,甚至讓周圍的人都擔心起來,對我說『你一直拖著腿走路,沒事吧?』。從那以後,大家都對我說,請不要一個人去拉韌帶了(笑)。這25年裏,我從沒在演唱會時受過傷,這點還挺得意的,結果就因為猜測這樣做會不會更好,導致了不好的結果。不管哪年都用同一種節奏,在巡演前一個月在專業人士的指導下通過集中鍛鍊調整身體,平時的話基本是個懶散的人」


「能在25年裏持續不斷地唱歌,真的是奇蹟(笑)」,安室小姐愛開玩笑地說著。此時讓我們在意的,是她能一直唱歌的理由。

「每年每年都會舉辦演唱會,當年的巡演結束前,就開始構思第二年的了。曾經覺得這個節奏太累了,就有一年沒有辦。當時深刻感受到的,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另外就是,我是一個不允許停下來的人。隔年再開演唱會時,公演場數極端減少的事實擺在了我面前,讓我每年不得不持續奔跑向前。因為一些現實原因,用控制電視演出的數量,和減緩發行的速度來應對。我一直都喜歡演唱會,也並沒有討厭音樂或是自己的工作。只是,私下裏聽音樂的機會正在逐年減少。對我來說,與其說音樂是「用來聽的」,更多的變成了「想要唱的」東西」

作為純粹的歌手生活了25年,會不會想念聚光燈?談談這種可能性。

「不會。因為我努力到最後了。如果還會回到舞臺的話這又是一件猶豫不決的事,決定就此完結的話,我相信這濃厚的25年會因此成為人生中更加鮮豔的回憶。儘管我曾注入過無數的熱情,這在漫長人生看來也只是一個通過點而已。穿越過後,想要更加重視質感地過好今後的生活。因為我自己的人生還在繼續」


PRIVATE CHECK


Q:平時喜歡怎樣的穿衣風格?

A:現在會優先選擇方便活動並且穿著舒適的衣服,非常簡單。最好是隨時能跑步的那種。不過,腳上一直都要穿有跟的鞋子。應該選擇適合自己年齡的服裝嗎?還是趕趕潮流比較好?……最近有點困惑這件事(笑)。

Q:飲食上有什麼特別注意的嗎?

A:沒什麼禁忌,在想吃的時候吃想吃的東西。我覺得吃東西就要覺得好吃才行,這很重要,會因為喜歡吃而吃。另外,我是堅定的米飯派。


Q:有什麼在收集的東西嗎?

A:超級喜歡密封袋。國外的產品設計很可愛,還有大到驚人的尺寸,都沒想好怎麼用就會買下來。


Q:想用什麼方法度過每一天?

A:開開心心度過每一天,直到眼角出現「快樂魚尾紋」。有許多美麗的美麗的女性前輩,她們都是我的目標,希望我也能擁有這樣自然的美。十幾歲的時候,一直皺著眉頭以致於眉間都有皺紋,現在的想法則完全相反。


Q:安室小姐覺得「美麗的女性」是什麼樣的?

A:總之要每天都很開心,臉上有明亮表情的人,感覺那是充實的人生投射出的美感。


Q:如果能對25年前的自己說句話,你會說什麼?

A:「做你自己就好」。因為有了過去才造就了今天的我,如果對曾經的自己說了什麼我覺得25年後就不會是同樣的人生了,所以什麼都不說會比較好。


訪談:Hazuki Nagamine

翻譯:tasuke小天